淡江媒體報導

【天下雜誌】 《天橋上的魔術師》導演楊雅喆:我對老台北記憶,是家後院的老鷹

刊登時間 2021-02-18 報導來源連結

公視斥資2億台幣打造的影集《天橋上的魔術師》,播出前就引發熱議。劇組在汐止佔地2公頃面積、斥資8000萬還原中華商場,締造台灣影視產業里程碑。無論是戲劇或小說,劇中描述的中華商場,舉凡高中制服、電子零件商店、唱片行等場景,都一再勾起台北人的共同回憶。 公視節目部經理於蓓華說,6年前公視拍攝《麻醉風暴1》一集戲劇預算190萬元,《天橋上的魔術師》每集製作經費提升到2000萬元,拉高台劇製作技術與格局,讓台灣影視人才可在這樣的戲劇規格下練功,跨出台灣影視產業一大步。 尤其《天橋上的魔術師》小說版權已售出到日、韓、法,於蓓華透露,目前發行端已和日本談戲劇版權,公視也透過文策院和法國影展洽談,「人性的共感、魔幻寫實的手法,將會是吸引國外觀眾觀看的重點。」 所有魔幻時刻,都本於一個事實,事實放久了,就會成為記憶。那些愛憎欲,最後就成了奇妙而荒誕的光景。 導演楊雅喆小時候住過中和,在他的記憶裡,媽媽在一樓後院養過雞、鵝、豬、娃娃魚、兔子等各式各樣家禽家畜,為了方便抓雞,楊媽媽經常用洗衣服的大水桶,一桶捕獲所有的雞群再關到雞籠。有一天她意外用水桶抓到一隻老鷹,分不清是雞還是鷹,全都關到籠子裡。隔天,被當成雞的老鷹,把真的雞全都啄死。 把消失轉化成:它存在過 楊雅喆為了把《天橋上的魔術師》改拍成影集,沉浸在改編劇本、製作、拍攝3年多,儘管製片人劉蔚然帶著他來回走台北市中華路好幾回,美術指導王誌成耗資8000萬打造八O年代的中華商場,但勾起楊雅喆回憶的不是中華商場,而是住家後院的那隻老鷹。 「故事是從記憶的裂縫裡面長出來的,」楊雅喆說,他問媽媽記不記得那隻老鷹,「我媽說,那不是老鷹,是貓頭鷹!」他不信,再去問大姊,大姊說是一隻鳥。他還是不信,「怎麼會全家人記得的事情都不一樣。」 楊雅喆小檔案 出生:1971年 現職:導演 學歷:淡江大學大眾傳播學系 成績單:《違章天堂》獲金鐘獎單元劇導演獎、編劇獎;《囧男孩》獲台北電影獎劇情長片最佳導演獎;《女朋友。男朋友》獲台北電影獎媒體推薦獎;《血觀音》獲台北電影獎最佳編劇獎、金馬獎最佳劇情長片獎 人們在談論過往,最有趣的在於大夥記憶對不起來的時刻。吳明益在原著小說裡提到,「只有記憶聯合了失憶的部份,變身為故事才值得一說,」後來,楊雅喆問到小妹,「總算有一個人記得的事情跟我一樣,」驗證他記憶裡荒謬又奇幻的片段。 今年即將邁入50歲的楊雅喆,從淡江大學大眾傳播系畢業後原想當記者,但面試時卻被媒體主管認為「個性有點機歪」而被打槍,楊雅喆自嘲,「當記者還是要看起來有些教養。」為了賺錢,他改從事戲劇編劇、導演,2008年以首部電影作品《囧男孩》,透過兩個小男孩的成長故事談隔代教養,2012年《女朋友。男朋友》藉兩男一女的愛情談台灣民主社會轉型,2017年再以《血觀音》的母女關係談人性的貪婪醜惡。 在入行近20年之際推出帶有懷舊風格的《天橋上的魔術師》,有如返璞歸真之作,在每件風格迥異的作品背後,都指向人在各個時期的成長與逝去。 「吳明益要談的是消失,」楊雅喆說,有別於上一部電影作品《血觀音》,編寫劇本時他翻遍張愛玲的小說,細膩描繪女人之間的勾心鬥角,這回他把吳明益的小說全都讀透,慢慢摸清楚作家的思路,「會起心動念想做這部戲,是小孩子的成長、青少年的徬徨,都勾起我的生命經驗,」楊雅喆本著吳明益的虛構小說,發展成一部虛構的劇本,小從初戀情人的消失、夢想的消逝,大到中華商場的拆除,《天橋上的魔術師》談的全都關於「失去」。 只不過在楊雅喆的改編下,他把消失帶來的惆悵轉化成「消失就是真正的存在」。像是擺在抽屜裡的手錶突然不見了才想起它,否則它可能永遠不會被記得,「所有的消失,都是為了證明曾經愛過,」楊雅喆認為,「因為失去,才會記得它曾經是你的。」 小說裡,吳明益用10個互涉的篇章,描述9個孩子在中華商場長大的故事;影集裡,楊雅喆把解嚴前後社會上的多元氛圍穿插其中。60年代躲警察、拉下鐵門偷辦舞會,70年代經濟起飛盜版猖獗,80年代牛仔褲、喇叭褲盛行。 國家電影及視聽文化中心董事長藍祖蔚說,「這本小說很難改編,每個人對中華商場都有自己的想像,但楊雅喆拍出了楊雅喆式的《天橋上的魔術師》,」即便沒歷經過那個年代,或是只把中華商場當成購物場所的楊雅喆,都能從角色故事情節連結到個人生命經驗。 所謂歷史,有時候就是眾人記憶的共同體,對過去魔幻巨大的想像力,成為人們追溯自己「從哪裡來的動能」。《天橋上的魔術師》就有著這種「時光倒流」的魔力。 算命師爸爸給的生死啟發 故事裡提到幫人排解疑難雜症的算命師,楊雅喆也想起一段已逝父親的往事。 楊雅喆的爸爸是算命師,他的童年經常在算命桌旁,一邊聽爸爸卜卦、一邊寫功課長大,人世間的情愛糾葛、生死命定,就這樣留存在小楊雅喆的身體裡。或許是聽多了、看多了,楊雅喆對於所謂的「命定論」,總是看得雲淡風輕,「小時候電視上都把算命的說成是神棍,學校老師都說算命是迷信,讓我對父親存有一個不信任感。」 唯獨某次一位妙齡女子要前往美國,行前找楊雅喆的父親卜卦,「我爸爸算一算說,『無代誌(沒事)』,妳可以走了,」離去前父親堅持不收女子的紅包。一週後,女子的死訊刊登在報上,楊雅喆收起笑容一臉正色地說,「這是我唯一一次驗證命運,」原來楊雅喆父親算到死掛,他不能說,但也絕不收錢。 從此楊雅喆看淡生死,重建中華商場時,他唯一要求王誌成一定要設計一間是由兩個店家共同分租,一半是為往生者畫肖像畫、一半則是賣時鐘,「一邊是死去的人,一邊是流逝的時間,」再往隔壁店家走去,一是寫輓聯的寫字行,再隔壁則是賣婚嫁的棉被店,「一個人的生老病死,全都在這一條路上,」濃縮人生的喜怒哀樂。 王誌成說,「楊雅喆對故事的解構能力很強,他把早期的台灣和現代生活連結,透過劇情長片的方式,反而能留下一些文化底蘊。」 藍祖蔚表示,「《天橋上的魔術師》從第1集3個屁孩成長的故事,像是回應《囧男孩》下的楊雅喆,但細節及空間感又變得更巨大且龐雜,已經到他駕輕就熟的創作成熟期,也是集楊雅喆創作手路之大成。」 「楊雅喆鏡頭裡的小孩就是能這麼活靈活現,他很能掌握孩子的純潔,以及純潔中的有邪,」公視節目部經理於蓓華表示,楊雅喆把台灣戲劇裡少有的局部魔幻寫實拍出來,無論是對時間的詮釋、消失的詮釋,「這是一個從台灣長出來的魔幻寫實作品。」 真善美戲院是他的「99樓」 「童年的歡(任性),大家都一模一樣,」楊雅喆像個孩子一樣歪著頭說,《天橋上的魔術師》希望能勾起大家共有的童年記憶,接著再進入到內心深處,透過魔術師的角色,看見每個人生命中某個跨不過去的檻,「魔術師不是幫你把人生從黑白變成彩色,他像反映內心的一面鏡子,有時像『張老師』點醒你,用看似簡單的魔術把戲,解了心裡的結。」 然而要解開心裡的結,有時得不停往心裡深處挖。過往的糾結可能被刻意遺忘,也有可能被鎖在魔術師說的「99樓」。 戲裡的孩子把99樓視為可找回消失寶物的地方,對大人們來說,有可能是逃避現實的出口;但對楊雅喆而言,99樓反倒像是通往夢想的天堂,「在我的青年期,真善美戲院就是我的99樓,」無聊的時候、不知道看什麼電影的時候他都會去,「真善美戲院代表一切美的事物,帶給我很大的安全感。」 魔術師告訴孩子,「人要為夢想而活,火柴可以讓你看見自己的夢,」回想起來,楊雅喆似乎一直走在他的夢想路上,不斷透過影像創造魔幻時刻,帶著觀眾走進他的99樓。